未竟之志──紀念張漢裕先生(2000.01;2015.01)
1998年11月19日,知到張漢裕先生哲人已萎。我不識張先生,只讀過他的一些書,對他最內行的「西洋經濟發展史」,反而未曾讀過。不過約半年前讀他多年前(1968)譯的《基督教入門》(矢內原忠雄著,協志工業叢書),寫了篇感想,作為邀請讀者直接讀張教授作品或譯作的”橋”。
1998年7月2日,無意中買了一本矢內原忠雄(Yanaihara Tadao,1893-1961)著《基督教入門》(張漢裕譯)。 譯序極重要:
「…無論為了了解西方文化或實踐民主主義…為把握人生的意義與依靠…必須基督教。」…譯者並且深悟:「我們的生活,無論是個人的修身齊家之道,或社會各般的工作,若不接納基督教,恐怕很難達到符合現代文化的標準。」
張漢裕譯書 (協志工業叢書)
瑪克司.偉伯著《基督新教的倫理與資本主義的精神》1960
矢內原忠雄《基督教入門》1968
彼得.杜拉卡著《
企業經營演習 》張漢裕主譯 1970
T. S. Ashton著
《產業革命 》張漢裕譯 1993
Richard Henry Tawney著 《
中國的土地與勞力 》張漢裕譯 1995
近來讀張漢裕教授所譯的R. H. Tawney《中國的土地與勞力》(1995,協志工業叢書;原書1929年出版),其中有許多話很重要:
「...國家所需要的是受過教育的人,不是沒受過教育的畢業生,…再不可為了大量生產而犧牲內容。應該側重教學生自己思考──這是比較費力的事...」(中譯本,pp. 206 -207)
Tawney真是名家,他對竹爭中國現代化的整體建議是引《浮士德》中的一句詩為喻:『設非自己心靈出,何得精神助你與。』意思是:若非從你自己心中湧出,你不能得到什麼使你心靈更爽健。(p. 209)Land and Labour in China by R. H. Tawney《中國的土地與勞力》...
張漢裕先生的詳細介紹,請參考:
葉淑貞 著《臺灣農家經濟史之重新詮釋》台北
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,2014,《附錄 臺灣經濟史大師――張漢裕教授的學術成就》,頁361-4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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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共電視12月19日播的「托馬斯.曼」(Thomas Mann,1875-1955),主要講其傑作《魔山》,簡直是精采極了! ---"
無法進入《魔山》世界的讀者,就無法了解有關X光片與人生的意義。"(《論攝影》談《魔山》)。
他八十歲臨終前還有一大堆計劃無法完成,覺得真是可惜:”還有誰能完成呢?”他長留下「愛拉斯默斯(Erasmus)」式的微笑,席勒式的「感傷文學」大師。他一生的身上如聖者 般,身上滿是射入的劍,刀,忍著學習、修鍊,成正果。
米德(Margret Mead,1901-1978)垂死時,神智仍很清楚,很不甘心結束豐碩的一生。看護說:「人總有一死…」但米德說:「這次可是很不一樣的人。」(引自其女兒紀錄她與G. Bateson 的書 :Through Daughter's Eyes )
讀書雜感(2000/01)
1998年7月2日,無意中買了一本矢內原忠雄(Yanaihara Tadao,1893-1961)著《基督教入門》(張漢裕譯)。 譯序極重要:
「…無論為了了解西方文化或實踐民主主義…為把握人生的意義與依靠…必須基督教。」…譯者並且深悟:「我們的生活,無論是個人的修身齊家之道,或社會各般的工作,若不接納基督教,恐怕很難達到符合現代文化的標準。」
這是本有傳承的好書,我雖非基督徒,仍被作者老師內村鑑三(Uchimura Kanzo)的「無教會速解」及「關於聖經」等所感動。
不讀聖經,就無法了解西方文化,包括戴明哲學──他是虔誠教徒,晚年每到一地,首要之事就是去教堂祈禱;《新經濟學》各章的題旨,多取自《聖經》等。不只如此,讀者看市面上最精印的一套西洋大畫家畫冊中,《馬蒂斯》讀到Vence聖母教堂內的「Stations of the Cross(十字架停歇站)」等,簡直譯得是胡說八道。(該書對Aragon所著的《馬蒂斯:A Roman(小說)》也搞成「羅曼史」了!)
可以說不知《聖經》就無法進入西洋藝術世界(更不談從中世紀以前的宗教藝術!)
豈只是藝術呢?在管理學上,近人Max Depree ”Leadership is an art”(《第五項修鍊》)中引述重要的Covenant Relationship”洪建全的譯本《領導者是藝術》(這是一本不及格的譯本,應重譯,原書中的英詩不敢譯,謬誤太多!)譯為「默契」,《第五項修鍊》譯為「盟約」*…也許都不能抓到原作者的意旨,因為covenant是希伯來文及基督教的中心思想之一。豈只是「盟約」,其實更是《新約》、《舊約》背後的「約」,這「約」,是上帝的「許約」。根據”The Oxford Companion to the Bible”,它除了語源有Binding, fetters, will, testament之意外,更重要的是聖經的「上下文意」,一般而言,”Covenant signify a relationship based in commitment, which include and obligations, and which has the quality of reliability and durability. ”
馬蒂斯說,他在工作時信上帝。他又在某場合說,他也許是個佛教徒。佛(覺者,是要人啟發、開導的,所以英譯”覺”,多採用enlightenment,而非awareness。)
我們除了要覺聖經,也要讀各種主要宗教經典。二十多年前(1974/75),我們在東海大學上的宗教課的內容, 是世界主要宗教──何等的肚量。
當然,那種鳥瞰式的東西,或許只是浮光掠影,不過,起碼會使人謙虛點。現代的許多譯者,雖然有洋碩士頭銜,卻連聖經篇名都無法譯出(如洪建全基金會出版的《領導大未來》)。
*在”Covenant of the League of Nations”上說得通,但不在這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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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空與道德(1998/9)
親愛的朋友,你看過一本道地的哲學書嗎?「哲學,事實上就是一種人類實踐的知識。」
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我在初三看了羅素《哲學問題》第一章後,對考高中得高分,就一點興趣也沒有(三十年過去了,仍弄不清楚有沒桌、椅本質?)他寫書幾乎一字不改就可以出版。戴明博士對文字則是斟酌再三,屢屢修改才行。
對戴明學內行人一定都知道,他受到好友兼導師W. A. Shewhart的影響,很努力地“參”C. L. Lewis的書,看了三遍以上才弄清楚。當然,在我們出的書中,更可看出他受到運作論(operationalism,參考他為大學生補課的「作業定義」《轉危為安》章節)
他去世後,東西都交給美國國會圖書店,有人找到他開立研習哲學的書單,其中當然有康德(1724-1804)的著作。人們很難想像認真對待哲學會不讀康德著作。
康德的墓碑上刻一句他的名言:「有兩件事,我愈思考愈覺神奇,心中也常充滿敬畏之情,那就是頭頂上的星空,與我心中的道德準則。它們向我証明:上帝在我頭頂,也在我心中。」我最近讀了池田大作等人在十幾年前對談《佛法與宇宙》(大陸的「經濟日報出版社」出版),也提到這段話。
我們都知道戴明的“淵博知識系統”中,有對知識論的了解。康德認為哲學問題有四:
(一)我們能知道什麼?
他在《純綷理性批判》中提出人類的「知識」之極限。
(二)我們能做什麼?
《實踐理性批判》就是要討論這倫理學(道德)的問題。
(三)我們可以希望什麼?
這是宗教哲學,我們大概無法証明“信仰”。
(四)人是什麼?
這是所有哲學的基礎問題,因為要以「人」為中心,才可能談上述各問題。
也就是說康德把「形上學」、「倫理學」、「知識論」以及「宗教哲學」都融成以「人」為中心的一整體學問。他說:「人類的知識,並非完全來自個人感覺的經驗。」不然就會像井底蛙般看天空,對宇宙了解有限…..
我們不妨看看他對「啟蒙」的定義:「“啟蒙”是人之超脫於他自己招致的未成年狀態。未成年狀態是指無他人底指導,即無法使用自己的“知性”的那種無能……鼓起勇氣去使用你自己的知性吧!這便是啟蒙底格言。」
他在《實踐理性批判》中這麼說:「人類道德感….是人們心靈的導師,是我們行善的原動。它使我們明辨是非,敦品勵學,止於至善。人們的良心,是直覺的,而非科學的。所謂良心,就是我們心中的直覺,它不為功利所左右。本著良心做事,即使為別人所謂能,也同據會感到心中的安慰….」
本世紀大哲學家卡爾、亞斯培也對康德等偉大哲學家做出「理解與銓釋」。他說:
「…..要真正理解這些哲學家,必須去讀他們的作品……充分而豐富的哲學意義,只能從根源去掌握。……必須將其思想視為訓條(doctrine)去遵循,才能引導我們真正的進入其中……提昇我們的知識見解及提昇自我。」
我信服卡爾、波普爾(Karl Popper, -1994)的《通過知識獲得解放》(Emancipation Through Knowledge)。波普爾有次在倫敦政經學院佈告上看到有人開「速讀」的課,他就跑去向院長自薦開「慢讀」的課。因為經典豈只「莫測高深的高尚作品,現今和創作時一樣恢宏」,他認為它們日益變得更加恢宏。他又引過西元前約五百年。吟游詩人色諾芬(Xenophanes)的詩:
諸神自始就來向我們昭示
萬物的秘密;但隨著時間的推移
通過探索我們會學習並懂得更好的東西。
然而,純思辨的愛知容易流於幻想的智慧,我們當虛心為懷、自覺地探索淵博知識系統的深遠意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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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即創造─創造就是原創性與高質(2000/02)
研究創造性多偏向人的特性,不如研究創造時的過程(process)容易來得清楚。創造過程的結果最重要的是原創性(originality)和高等品質(high quality)。可惜,「品質」得得應用情況而定─不同的場合,情境下的原創性東西,即使都是高質的,可是卻無法較量。所以說,這是極難的,因此學者碰到品質,要加以特別標示出來“品質”,例如司馬賀(H. A. Simon)在《管理行為》 一書中的"預防醫學科技之“品質”、。
台灣在70年代譯介過一本60年代某德國人寫的書,包括許多“來自外星人”施恩給地球人之“奇蹟”的學說,多一派“胡說八道”。因為人們在50年代就知道,該書中復活島上巨大石像的“搬舉法”,不必借助想像的“神力相助”之說法。
這故事是一寓言,表示「知道訣竅並日積月累」的「雕蟲小技」,是可以成就“鬼斧神功”的作品的。人類的文明,就是最大的人為創造品,是經無數世代演進而成的,換句話說,文明具有種種類似“創造”的過程。
從這種創造過程的角度看,我們與極基本的生物,只是“五十步與百步之差”而已,所以我們人中的資優及資愚等之區別,是極為有限的學習累積成果的差異而已,彼此演化的過程是差不多的。
因此,工藝
(art)的含意極廣,有機界及人類活動都有。人類文明的建立,是由不同世代的眾人所建。所以,法哲Pascal的名言是對的:
--- 同樣的事物降臨在連續接替的眾人中,猶如落在一個人不同的年齡階段,因而在許多世紀的過程中,依次更進的眾人應是同一人,他始終存在,不斷學習。